十三

武林盟集结各个门派所谓精英弟子的讨伐大部队在距离魔教那座山的两百里外停了下来。

那时候叶修距离他们两棵树。

前盟主坐在树顶，听底下的一群人先互相推诿都不肯去打头阵，接着开始互相嘲讽揭黑历史，最后火气上升开始互相叫骂，隐约有刀兵相向的趋势。

一群正人君子在半个时辰里逞尽口舌之能，情到浓时还一起骂了骂前盟主，要不是这家伙怎么逼得大家为了正道声名辛辛苦苦走老远来讨伐。浑然不知他们同仇敌忾的那个家伙就在他们头顶无聊得揪所剩不多的叶子。

陶轩勉强维持着笑脸，苦口婆心劝大家往前走。刘皓混在里面，这边恭维几句，那边附和几声，被半出鞘比划的刀剑撞了好几下，又被几个人推来推去，脸上装的表情快漏气了。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晓以大义再晓以大利，深知前盟主以及现教主武力的一群人说什么都不肯去当开道先锋。这些人大多是各门派中的功利之徒，来此只为求一战出名，怎么肯还没见甜头就先去送死。

至于那些真正江湖名门中的高手，凭陶轩刘皓之流——人家不跟他们玩。

叶修望着仿佛被冻住一样、被流云划出薄薄冰纹的冬日天空，无比后悔一大早就从被子里爬出来。

他到底高估了这伙人。

这时候他身边的树梢轻轻往下沉了一沉。叶修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周泽楷静静看了眼底下，然后再看一眼叶修。他没什么表情，但叶修知道他是不高兴了。教主大人的眼里还有一点不可思议。

互诉心意的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相拥的温暖被窝跑来听这种东西——叶修无奈地又揪了片叶子，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聊了。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先来解决这伙人。明明应该听起来很英雄、很有气概的。

谁让这江湖中最无聊的人群就在底下。

把叶子随手扔下去，轻描淡写削过叫最大声的那个人的头顶发髻。无视底下乱成一团，叶修站起来，拉过教主大人不太开心地垂在身侧的手。

“走吧。”

“……”

“好啦，以后不会了。”

“……”

“我饿了，有早饭吗？”

“……回去吃。”

讨伐魔教一事开场得轰轰烈烈，收尾得惨淡可怜。当日没有一人愿意向前，陶轩自知武力平平，更是不敢。只好带着乌合之众回转。

闹出这么个笑话，陶长老很快称病不出。或还有其他小角色想趁机上位，也都被勉强撑住局面的冯长老肃清了——老人家到底还存年轻时几分雷霆手腕。

然而冯宪君几番致信叶修请他再回武林盟重掌大局——顺风酒家又深藏功与名——都被前盟主语气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

他写谢绝的回信时周泽楷坐他对面，一眨不眨盯着他。叶修慢慢一笔笔写着，心底想起少年时所有问鼎江湖刀光剑影的梦，那时江湖那么深看不见底，他踌躇满志，一心要扎身进去也不怕没顶。

而春秋扫过鬓角秋冬洗过霜刃，这么多年，他触到这个江湖的底，尚有余力脱尽铅华，再度浮出水面。回头望时，江湖已远。

可喜的是手中除了武器，终于还有其他可以握住。

周泽楷看着叶修写着写着忽然搁了笔，抬起头问他：“山楂什么时候熟？”

教主大人愣了愣，还没回过神那人又看着窗外说：“还早啊。”

周泽楷歪歪头。

“想吃了？”

“也没怎么想……”叶修又低下头，给信结了最后一句，“今年一起去采吧。”

周泽楷瞥见那最后一句，顿了顿。

“嗯。”

绿意已然蜿蜒入窗，春光近在咫尺。

【窗下红豆，望烦妥善寄来，不令损伤。切谢切谢。

                                                                      叶修】 

冷的都有人去暖，孤衾总有伴成双。

红尘欢喜，不外如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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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写点刀光剑影——还是没忍住写了风花雪月。

这篇文真是用完我十年的甜度。

被先试吃的亲友问怎么没肉，肉在番外……只要能写出来。

感谢各位一路看到这里：）